文华殿内,金砖地面倒映着摇曳的烛火,气氛凝重如铅。谢渊抱着一尺多厚的勘测记录,膝盖早已跪得麻木,却仍挺直脊梁:“陛下,黄河十堤九危,非天灾,实人祸!臣历时三月,查勘二十州府,发现半数堤坝用的是掺沙麦秸土!”他展开流民图,密密麻麻的红点如泣血控诉,“三年间,三十万人流离失所,五万百姓饿死!”
户部尚书陈显文整了整蟒袍,象牙笏板叩地:“陛下,绘制全流域舆图需白银二十万两,征调民夫万人。谢渊此举,分明是沽名钓誉!”他的目光扫过谢渊补丁摞补丁的官袍,“河防自有河道衙门管理,何须越俎代庖?”
“河道衙门?”谢渊猛地抬头,额角青筋暴起,“陈大人可知,河道总督的印信,早被张明德揣进了兜里?”他从袖中掏出带血的铸铁碎片,“这是镇刑司私吞生铁的铁证!他们用百姓的命换银子,用堤岸当金山!”
德佑帝的手指在龙案上敲击出急促的节奏:“谢卿,所需几何?”
“工部测绘司十人,玄夜卫二十人护行,澄心堂纸五百张、徽墨百锭、朱砂二十斤。”谢渊解开官服第二颗盘扣,露出胸口被铸铁碎片划伤的疤痕,“臣愿立军令状,若三月不成,以死谢罪!经费先用预备仓结余,不足部分臣变卖家产补足!”
当圣旨下达时,谢渊瞥见陈显文与张明德交头接耳,后者阴鸷的眼神仿佛毒蛇吐信。他知道,真正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
工部测绘司内霉味刺鼻,老旧的罗盘与破损的丈量绳随意堆放。谢渊扫视着缩在角落的官员,猛地拍案:“此次绘图,事关社稷安危!敢贪墨经费、泄露机密者,按《大吴职官条例》,株连九族!”他将一摞保结文书摔在桌上,墨迹未干的“谢渊”二字力透纸背。
测绘使周正擦着冷汗开口:“大人,黄河沿线多有豪强占地,测绘恐...”
“记!”谢渊抓起狼毫,在空白舆图上重重画下一道红线,“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封疆大吏,占河道的、毁堤坝的,统统标出来!”他的笔尖刺破宣纸,“就用朱笔标!让天下人都看看,是谁在喝百姓的血!”
然而,阴谋接踵而至。采购的澄心堂纸在漕船起火,灰烬中“镇刑司”火漆印清晰可见;测绘员离奇失踪,家中只留下伪造的返乡信。谢渊握着失踪人员的勘测笔记,看着上面详细记录的“张明德庄园侵占河道十丈”,咬牙下令:“从今日起,所有图纸一式三份,分藏三处,绘图人员吃住都在衙门!”深夜,他独坐书房,听着窗外的梆子声,在舆图边角写下一行小字:“浊浪滔天,唯图可破。”
三伏天的黄河滩,地面温度足有六十度。谢渊的鞋底与滚烫的沙土黏连,每走一步都要用力撕扯。他带领测绘队避开坍塌的堤坝,罗盘指针在烈日下泛着白光,丈量绳被汗水浸得发臭。
“大人!张明德的庄子占了河道二十丈!”测绘员的喊声被浪涛吞没。谢渊望去,雕梁画栋的庄园横亘河面,家丁的刀枪在阳光下闪烁。他抹去脸上的汗水,在舆图上标注:“明德园,侵占河道二十丈,地基深入中流五丈,与镇刑司关联。”
危险如影随形。一次勘测时,谢渊刚喊出“撤退”,身后的堤坝便轰然倒塌,浊浪擦着他的后背卷过;深夜宿营,黑衣人突袭,玄夜卫统领李正为护图纸,肩头被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。谢渊抱着染血的图纸,看着李正昏迷前仍喃喃:“图...保护图...”他终于明白,这张图不仅是河防指南,更是贪官们的催命符。
绘图至关键阶段,工部侍郎王佑送来口信:“国库空虚,暂停绘图。”谢渊闯入工部仓库,却见满架澄心堂纸、徽墨锭,火漆封印赫然是镇刑司专用。
“王大人,这作何解释?”谢渊的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。
王佑的袍袖下襟微微发抖:“这...镇刑司说有要务...”
“要务?”谢渊抓起一摞纸甩在地上,“黄河决口淹了七州,这不是要务?”他突然压低声音,“听说王大人的侄子,在张明德的盐场有干股?”见王佑脸色骤变,他转头对玄夜卫下令:“奉旨征用物资,若有阻拦,按《大吴仓储律》抗旨论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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